【夜尊×井然】若得来生（二十）
he倒计时，但是我jio的这章还行，不太虐，刀子雨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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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沈巍找了成医生来给井然做治疗——井然在意大利呆的太久了，原来的那些医生也大多是意大利人，以他们的文化，无法理解这种带有传统伦理纲常的东西，更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给井然带来的困扰。所以他们只能试图用药物来阻止体内激素的分泌，真正的心结反而解不开，最后成了恶性循环。
成医生算是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并且和龙城大学有密切的合作，最新的研究成果或者新方法总是能够拿到第一手资料。
然而毫不意外的，井然很抗拒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来窥探他内心最私密的东西。成医生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无所获，井然不会驳了沈巍的面子，但是他滴水不漏的处事方式还是让成医生吃了闭门羹。
“他把自己关的太紧了。”成医生出来以后对沈巍说，“他的情况持续了太长时间，以至于他已经不会跟别人正常的交流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是发自本心，在做每一个反应之前都会有一秒钟的停顿，这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一秒钟可能已经让他下意识做出了有违内心的表达。”
“如果就像你们之前掌握的那样，这种反应或许可以被称为讨好型人格，因为他长期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中，所以出于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会下意识做出可能让对面的人心情舒畅的反应，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在对方沉默或者稍微表现的跟平常不太一样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危险，精神长期处于很紧绷的状态，继而努力做出对方喜欢的模样。这种神经反应已经成为他的应激反应了，所以即使他自己本身并不是这个样子，或者即使他那时候也并没有那么开心，但也会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来，所以对于井然来说，七情六欲是完全错乱的，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是他本身的感受，什么时候只是因为害怕或者讨好而做出的应激反应。”
“但是井然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的每一次屈服在回想起来都会让他极为不甘心，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看不上那个时候的自己，但是这种从小养成的反应又改不掉。这种矛盾长期存在，即使在他长大以后，他回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会觉得羞愧，以至于他变得敏感又倔犟，而且一直以来无用的交流也让他不喜欢和人交流，更不会坦然和别人说什么，因为他怕说出来以后会再接受到别人的恶意。所以他把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如果他真的有一天愿意和谁毫无保留了，可能他就已经放弃希望了。”
“同时他在情感方面又是个很自卑的人，这没什么奇怪的，自负和自卑本来就是一对双生子。何况他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本来在情感方面的感知力和表现力就要弱一些。你是大学教授，赵云澜是特调局局长，无论是从文化底蕴还是家庭背景来说，夜尊比他都要好上太多了，门当户对这件事情从小就被别人种在他心里，所以即使他现在有了成就，心里也是不敢配夜尊的。何况他本身的那些……只会让他的自卑变得更重。我知道夜尊可以照顾好他，但是我建议你们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他如今之所以敢和夜尊在一起，是因为他心里觉得夜尊需要他，这也是为什么他把所有的家当都留给夜尊，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对夜尊来说是有用的，而不只是让夜尊接触到了这些肮脏的东西。如果你们贸然告诉他，夜尊其实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甚至夜尊还可以照顾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等于是把他的用处全部抹杀了，我怕他会觉得自己成了夜尊的负担。或者即使没这么严重，他也会对夜尊敬而远之，以免自己打扰了夜尊的生活。”
“这种所谓的‘有用性’其实归根结底在于他生活的环境，很大概率来自于他把母亲的死亡归结在了自己身上，而这么多年他父亲其实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对于他的辱骂也让他自己本身意识不到‘人是不可以被物化的’，后面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到他进入社会，所有的作品能够以价格来估算，但是那是对作品，不是对人。而对于井然来说，那就是他的价值，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衡量自己的价值。”
“说实话，问题很棘手，可能是因为他从小遇到的情况太复杂，无论是屈打成招也好，还是威逼利诱也好，他都经历过。所以对他的治疗我还把握不了一个度，如果是普通的治疗方案，他根本不会接受，可如果我直戳痛脚，他又有脆弱和强大的两个极端。打个比方来说，在面对别人提出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他把自己封在小世界里，那个小世界固若金汤，铜墙铁壁。但是有一个裂缝，就是他的家庭和经历，只要把那个裂缝打开了，这座城就攻下了，可是那个裂缝撬不好，整座城就毁了，毁的连一点渣子都不剩。”
“在他清醒的时候对他进行引导是完全不可能的，你们劝他再多都没用，或许他会微笑着接受你的建议，但实际上他自己内心里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们只能先让现在的平静继续下去，等他慢慢好一点了，愿意接受我的催眠了，我再一点点改变他的想法。”
“其实我觉得，让他忘掉这一切会比较好，毕竟这么多年的烙印，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可是过去毕竟是实在经历过的，虽然难以忍受，但是能让他抓得住，他这样的性格，如果你们擅自就把他的记忆抹掉了，记忆里的空白会放大他的不安全感，我相信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然后找到以后，再崩溃，再重塑，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巍，你给我找了一个难题。”
成医生重新回去制定方案了，沈巍一个人坐在病房的走廊里。
他本想等井然醒过来就把一切和盘托出，这样井然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夜尊也可以对这次的事情做出补偿。可是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可以对未来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甚至让人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珍惜和爱的。
他做斩魂使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这么优柔寡断还是在这一世究竟要不要出现在赵云澜面前。
56.
“夜尊，我想跟你聊聊……”那天晚上井然第一次和夜尊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点燃了一支烟，和身上的病号服格格不入。
“不要……”夜尊上前勾住他的手指，勾的紧紧的，“然然我不叫夜尊了，我叫面面好不好……你说过面面可爱的……我错了，你别赶我走……”
井然凝视着那两个勾住的手指，再抬头看着夜尊眼泪汪汪的表情，狠了狠心，还是将手指从夜尊手中抽出来。
夜尊呆住了，想去挽留，在碰到井然目光的那一刻又瑟瑟地把手放了下来，接着就感觉到井然的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头。
“夜尊，你不该跟我纠缠在一块的……”井然不舍地摸着那垂下的毛茸茸的脑袋，发梢扎在手心传来簌簌的痒，“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活的很好。你有疼你的哥哥，还有赵局长。等你长大了，肯定会有一个爱你的女孩子，愿意陪你到处去旅游，把那些没看过的地方都看一看，有情人的眼里，风景总是比一般人看起来要美好的，世界那么大，你们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走。”
“跟我在一起这么久，我都没来得及带你出去看看，挺不称职的，原谅我好不好？我没想赶你走，但是我确实没那么多精力陪你四处游玩了，我得自己走了。”
“我不想跟她们去，我就想要你，”夜尊终于忍不住大哭，“我只要你，别人谁我都不要！都不要！”
“好了，你看你，怎么总是个小孩子。”井然被夜尊突然扑过来的一下呛到了，胸腔上压着小孩圆溜溜的大脑袋，他低头掐了掐夜尊的脸蛋，拿远了另一只手的烟。
夜尊自井然胸口抬起头来，大眼睛里水雾朦胧，他抽噎着，问：“那我以后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不可以不走？”
井然窒了一下，抽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良久才开口。
“夜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小我是听着家里的争吵和砸东西的声音长大的，无时无刻，哪怕半夜里也会突然惊醒，听到隔壁主卧里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我连动都不敢动，有两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他们叫我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因为缺氧昏过去了，可是他们没有发现，他们以为我只是不想去上学，才睡了懒觉。”
“年纪大一点了以后，我爬起来去制止，我看到我妈被他拽着头发拖在地上，我想去拉开他们，被他一脚踢开，头撞到柜子角上，有血流下来，我妈扑过来用手捂我的头，他只顾着接着打我妈，觉得我和我妈一条心，把我妈扯开，拿皮鞋的鞋底抽我的头，骂我是个杂种，是我妈跟别的野男人生的。”
“家里的地上永远是晚上扫的干干净净，第二天早起就有许多女人的头发，禁婆似的落了一地。”
“到最后的那天晚上，他拿刀往卧室去的时候，我扑过去拖住他，我求他，甚至威胁他要和他断绝关系，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将我踢到墙角就进了卧室。”
“我听到了人将死时发出的嘶喊，和濒临死亡的野兽没有什么差别，我看到两股血流从卧室的一边一直拖到窗边，我妈站在窗台上，脚踝断了一半，白森森的骨头染着暗红色的血，黑色的长发茅草似的垂在脸前，鬼一样的，可是我看见她笑了，露出了满嘴染着血的牙。”
“她仰下去的那一刻我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有，我冲下楼，才发现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血，铺满了整个人行道，甚至有些蜿蜒到路牙石上，在流进城市的下水口里。周围很快被围观的人站满了，你说，人怎么就这么爱凑热闹，连我这个儿子都被挤到了人群外面……”
时隔多年，重新提起这段旧事，井然平静地像一个局外人，药效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吊在悬崖边上的人，迟迟得不到一个解脱，却也不至于尸骨无存。
眼前突然暗下来，有红蓝交错的救护车和警车的车灯，有雪白的布盖住了狰狞的尸体，掩不住的红红白白的脑浆墨点一般地洒了一地，有人向他走来，告诉他，我们尽力了。
井然的喉咙痉挛了几下，闭上眼睛，止住了接下来的话，任那些片段在脑海中闪过，他几乎能闻到那里漫天的血腥气。
“我在的那家医院，那个房间，那个鬼娃娃，是我妈死的模样。我无数次被关在那个房间里，白天的时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刺眼的光，即使闭上眼睛也挡不住。到了晚上，医院里是一片漆黑，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我头顶的那盏灯就那样亮着，血红血红的，像是灌满了肮脏的血，它就悬挂在那，照的人脸也是血红的，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看着镜子里无数个自己，他们在冲我笑，或者想把我也拖进阿鼻地狱里去。我怕，很怕，可如果我想把那盏灯关掉，我就会看见那个鬼娃娃，一次一次，跟我重复我妈死的那晚的惨状……”
“我睡不着，我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人从镜子里，带着满身鲜血爬出来，把我撕成碎片。”
“我累了，夜尊，真的，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井然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沙哑。他的眉心似乎是平坦的，却总笼着一抹散不去的悲凉。
指间的烟灰落了一地，像是清明时候满街烧的彻底的冥币。
上次爱上的那个人，给了他一个一生的囚牢。
这次爱上的夜尊，也差点成为一个凶手。
也许他真的不适合爱情。
“然然……”夜尊摸了摸他颤抖的睫毛，干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井然没有哭，只能用脸蹭着他的脸颊，“不想了，不说了，我哥哥就是你哥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会保护你的，哥哥也会保护你的，好不好……”
“夜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井然睁开眼睛，眼中似有悲哀的情绪一闪而过，“我不适合爱情，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你也不该呆在我身边，这里太脏了，不适合你。”
“我知道啊，我知道……”夜尊把他抱得更紧了，“我哥哥对赵云澜就是爱情啊，我哥哥可以为了赵云澜去死的，赵云澜也可以为了我哥哥去死的，这就是爱情啊。你不会没关系啊，我教你，我不要你爱我，你就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好不好？我知道我也不会爱人，可是我可以学啊，然然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相信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等成医生说你的治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看……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了……”
“我没怪你啊，你怎么这么傻，”井然打断了夜尊语无伦次的道歉，安抚着哭的一塌糊涂的夜尊，就连夜尊陡然弱下去的那两个气音都没有在意，“我做了那样的事，你生气是理所应当的，是我心情不好跟你闹脾气。好了，不哭了，我不是还活着吗，乖。”
“不是，不是理所应当的，”夜尊摇头，眼泪鼻涕抹了井然一身，“是我的错，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了？”井然僵硬了一下，他只是告诉了夜尊那家医院的秘密，可夜尊又知道了什么？
“……”夜尊抽噎了几下，才想起来井然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井然这些年成为那些人的玩物。井然这么骄傲的人，拿命瞒着他，肯定是不希望他知道这些的，而且医生也不让他提那些事情，于是只能继续耍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别赶我走，你打我也行，哥哥说了我就是欠打，你打我出出气，你别走……我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就没人可以欺负你了，你别走行不行……”
夜尊抓着井然的手往自己身上挥，鼻间吹起了透明的鼻涕泡。井然是不舍得打他的，偏偏夜尊的力气大的吓人，他抽不回来手，挣扎间被夜尊带到了怀里，夜尊身上熟悉的香味让他微微安心。
夜尊不知道就好。
他的小朋友，不应该被这些污秽所扰。
井然轻轻笑起来，转念又放下了才刚刚扬起的嘴角——这就意味着，他还要回到之前的生活去。
沦为玩物，背叛夜尊。
“夜尊……”
“嗯？”
“别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哥哥嫂子惹麻烦，你要是真抓了他们，就放了吧。”井然很平静，就连声音也没有多少起伏，夜尊靠在他胸口，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幅度。
“不放……哥哥说了，那是他们该得的，人间管不了他们，鬼族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夜尊半咕哝半赌气地小声嘀咕，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小孩子臆想中拯救世界的一场繁华梦。
井然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夜尊真的抓了他们，他还要去替夜尊顶罪，如今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什么鬼族在他的世界里完全是陌生的存在——就连特调局的工作任务和人员身份也是保密，自从作乱的鬼族少了以后，这个名字似乎对于普罗大众越来越成了一个传说。
他微微弯了弯唇角，把夜尊往怀里带了带，又把被子搭在夜尊身上防止他着凉。做完这些以后他轻轻用脸颊蹭蹭夜尊额前的碎发，就听到夜尊迷迷糊糊地还在道歉。
“我错了然然……不会这样了……你别怪我……我改……”
“夜尊，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夜尊的下巴就放在井然的肩膀上。小孩可能是哭累了，抽抽搭搭地睡着了，梦里也紧紧地抱着井然的腰。井然顺着他家小孩的脊背，良久才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夜尊，我拒绝你，只是因为我不能耽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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